凌晨一點多,月色依然明亮。青江坐上停在廢棄神社所在山腳下的黑色檔車椅墊,將繫緊塑膠袋的尼龍繩掛在側邊,離開發生許多事情的郊區,移動到了市區。
騎回市區的沿途景色不斷變化,街外的店家和民房大多早已熄燈,僅存深夜營業的居酒屋還有昏黃的燈光和人聲。亮度不高的路燈引誘夏季的蟲蛾於底下飛舞,一些刻意被裝置在旁的昆蟲電擊器,啪茲啪茲地發出生命被終結的響亮聲響。青江在等待紅燈號誌變換時,反覆確認金魚的生存狀態,露出柔和的表情微笑著。
彎過幾個十字路口和岔路,一下子經歷太多事情,過多的資訊量和待釐清的謎團,都讓青江不想馬上回到獨自居住的小公寓內。感覺現在只要獨自一人,便會不由自主地思考剛才太多的疑問而難以放鬆。
他將摩托車靠在路邊,將手機拿出來定位,放到最近剛裝上的導航支架上,在搜尋欄位打上三個字。
樂、園、町
依循導航系統的指示,青江騎在杳無人煙的交流道。樂園町這個地方不存在於官方交通系統的指標板,它是位於大阪和京都交界處,著名的陰陽相連之地,像他一樣的付喪神或者鬼魂、靈體等等才知道這個地方,一般不具靈感的人類幾乎無法察覺此處的存在。不同於白天的荒涼,夜晚掛滿各色霓虹燈管,如同夜晚的樂園,妖怪與鬼魂的享樂之地,所以自古被他們戲稱為樂園町。
青江因為待在人間的時間已有相當的長度,被賦予可以自由行動的肉身,他藉著同時兼具靈力和軀體的特性,從四國搬到了京都開設個人的除靈事務所,接受委託處理陰陽事務在現代都會裡過生活。
關西一帶因為聚集了很多刀劍男士,青江覺得比較不容易感到寂寞,大家經常約在樂園町的酒吧喝酒聊天,他也常常騎到船岡山公園下的住所拜訪左文字兄弟,特別是宗三,雖然看起來一副什麼都不想管的樣子,卻意外的很擅長照顧人,大概是作為哥哥的本能吧,青江臆測,來到京都後自己也受到宗三很多幫助。
像宗三這樣近代被存於神社或是一些被收藏於美術館的刀劍男士們,大多也憑自己的意識,選擇在現代生活裡過日子的方式。
青江此次接到的委託是到京都郊區的公園附近除靈,卻意外追查到這一帶近百年的兒童失蹤案,臨時起意決定到樂園町酒吧喝一杯放鬆心情,順便向夜晚來此尋歡作樂的鬼魂幽靈打聽情報。
在前往樂園町的途中,青江突然看到一間還在營業的深夜水族店,店內整體被帶著螢光調的藍色燈光塑造出神祕的氛圍,招牌則是用書法字體寫的防水布料。他頓時被吸引了過去,也想替塑膠袋內孓然一身的生命找個伴。
他拿出手機查看定位,「京都市中京區…壬生寺附近,堀川好像住這一帶…」青江想著,但暗忖時間已經很晚,便打消過去拜訪國廣和兼定的念頭,將摩托車停在路邊,拎著金魚走進店裡。
「不好意思打擾了。」
「歡迎光臨。」溫厚的男性嗓音從深處的櫃台內回應,青江往裡頭看,一時之間卻看不見人影,開始慢慢走在有些狹窄的走道裡隨性地觀覽起來。
整個壁面羅列著各種大小的魚缸,不同種的魚類被一區一區的隔開,在白色和螢光藍的燈光下游動,只要看到他微微抬起手,就以為有飼料可吃地不斷向上靠近,讓青江忍不住笑出來。
「好傻。」
店內空間雖然十分昏暗,但生命所在的地方仍然有充足的光源、乾淨的水以及不斷打入的空氣,比較起剛才看到的景色,青江覺得現在的地方要可愛多了。
熱帶魚區的魚隻色彩鮮豔,被比較大的水族箱裝著,讓青江聯想到色彩濃厚的夏日嘉年華,它們每天像是用存在的豔麗身體開著派對般地活著,他舉起塑膠袋想讓紅色的小金魚看看他們的模樣,讓它多感受一點生命力的氣息。
接著走到走廊彎道的大魚缸旁,注視隨水流晃動的水草及分散游泳的魚群,想起自己該找找手裡金魚的未來同棲的任務。
水流規律流動的聲響在此刻令青江感到親切,而且莫名的充滿安心感,仔細觀察魚缸內的動靜,優雅移擺的尾鰭在水裡自在地動著。當青江的眼神稍稍向上抬起時,察覺到水族箱對面同樣正在欣賞魚群的人影。
紫色的眼眸在與青江四目相接時,露出了溫柔的神色,空間內的一切彷彿陷入靜止,男人朝青江露出笑容,眼神緩緩隨著他的腳步移動,雙方注視彼此良久。
濾水器打氣進去的水聲,霓虹調的螢光燈管下,青江表情微怔,突然說不出話來,這是他搬到關西後,和石切丸的第一次見面。
「青江先生好久不見,你的肩上有小金魚呢。」石切丸笑著說道。
青江頓時愣住,這是石切丸的玩笑話嗎?還是關西一帶流行的,開啟話題的新方法?他胡亂臆測,搖搖頭試圖平息慌忙的情緒。
「啊…呃,我要買支金魚陪它。」青江連忙提起手中的塑膠袋回應,石切丸向前靠過來觀看艷紅色的金魚。
「很可愛的孩子呢。」石切丸笑瞇了眼。「不過我覺得不需要幫它找同伴比較好哦。」
「咦?為什麼?它這樣不是很可憐嗎。」
「嘛…如果青江先生堅持的話,我很樂意為你介紹。不用管我剛才說的話。」石切丸眼底閃過刻意隱藏的殺意,瞥了金魚一眼,溫柔地走到青江身邊。青江的表情有些緊張,完全沒有發覺石切丸細微的變化。
穿著淺綠色和服的石切丸,在深夜的水族店裡出現顯得非常突兀,青江雖然搞不懂他為何突然出現在京都,卻覺得他的存在柔和極了,只是站在身邊輕聲的說話便讓自己原先紊亂的思緒很快地平靜下來。
「這邊是很常見的和金,那邊是彩錦。」石切丸輕輕將青江拉到身邊,讓他湊近些看,「青江先生有想要哪一種嗎?」
「我還沒有決定。」青江一面讓石切丸帶著自己逛著每一區不同種類的金魚,一面分神偷看他的側臉,對於石切丸身上散發出來的安心感和平和感,覺得相當不可思議。
難道神刀都會有這種安定感?是我想太多了吧。青江暗忖。
石切丸注視水族箱時,同樣用眼角餘光看著青江因為緊張發紅的耳根,也察覺到他的視線,不直接回應投射過來的眼神,只是趁青江環顧店內周遭而稍微離開身旁的時候,用手輕摟讓兩人靠近一些。這種時候青江便會害羞的耳根和臉頰通紅,表情若無其事地繼續聽自己說話,讓石切丸感到可愛極了,打從青江走進來對著水族箱內的金魚說話開始,就覺得他是個浪漫又有點天真的人。
「對了青江先生,其實啊,我不是這間店的店主喔。」石切丸悠悠地吐出實情。
「什…?」青江因為太過震驚,整個人向後退了一大步。
「我只是代替信眾看店幾日。」看著青江睜著眼睛疑惑的表情,石切丸忍不住又笑了出來。「雖然是代理,但我對金魚也是有一點點研究的。」
「……。」青江表情狐疑地看著石切丸。
「我們去櫃台那邊坐著吧。」等青江點頭應允後,石切丸拉著他的手,讓青江坐到櫃檯處的椅子上,回過身走到門口拉起鐵捲門。
「今天的營業時間結束了。難得遇到,我們稍微說說話吧。」石切丸提議,為倒了兩杯冰麥茶消暑解渴。
「我原本打算去樂園町的。」青江試圖拒絕。
「但我可以陪你說很多很多跟金魚有關的事。」
「……好吧。」青江答應。其實自己也沒有那麼想聽關於金魚的事情,只是恰好也想和石切丸說說話而已。看著對面表情溫和的男人,青江露出一個難以看出情緒的微笑回敬。
紅色的小金魚被擺放在老舊的桌子上,沒有眼皮的魚無法顯露困倦,卻也在清晨迎接的時候緩下動作,似乎是進入了休息的狀態。
石切丸看著剛趴在桌上睡著的青江,將他輕輕抱起,走進店內門簾後原本是住家的房間裡,將青江放在自己原本要睡的柔軟被褥上,替他蓋上涼被。
在現代時空裡重逢的第一個夜晚閒話家常。
「晚安,青江先生。」
石切丸偷偷地往他的額頭上落下親吻。
石切丸看著剛趴在桌上睡著的青江,將他輕輕抱起,走進店內門簾後原本是住家的房間裡,將青江放在自己原本要睡的柔軟被褥上,替他蓋上涼被。
在現代時空裡重逢的第一個夜晚閒話家常。
「晚安,青江先生。」
石切丸偷偷地往他的額頭上落下親吻。
本來是昨天要更新上周的進度,但提早休息晚了一天。
下回這個周末見!